黄文远，江浦路街道阳明居民区党总支书记。这位90后，是杨浦区目前最为年轻的居委会书记。

自疫情防控启动以来，小伙子带领着自己的团队，坚守一线至今，密织了一张安全网，让辖区内1131户家庭感到了一个“稳”字。

近日，记者走近这位基层“守门人”的身边，与其零距离接触后发现，居委会这个岗位的日常是如此琐碎，意外总在下一秒说来就来。居委会工作人员也不是永远充满“正能量”，责任带来的压力，家庭“失职”的歉疚，使得这个“90后”在转过身去，也难免有抱怨、有遗憾、有自责。

工作的不易，内心的起伏、纷乱纠缠在一起，交织成一位居委会干部在这个特殊时期真实的自我。但只要出现在居民面前时，所有的这些，都会被口罩或表情所掩盖，他又是那个居民熟悉的“小黄书记”。

第一个电话，带来一堆棘手事

上午8时30分不到，黄文远急匆匆地奔进办公室，还来不及坐定，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。

“你好，阳明……”就听了两句，黄文远的表情严肃了起来。应答时，这个小伙子的眉头不自觉地纠缠在了一起，意味着事情的棘手。

果然，居委辖内的三个小区中，来了一位湖北返沪租客，按照规定，他应该在家进行居家隔离，可是物业来电话称，如果要进行物资配送，他们并不负责，需要居委会派工作人员前去。

“本来这个租客答应自己储备14天的物资，现在又说不够了。”放下电话，黄文远叹了口气，“我能理解物业，他们也不容易，也有担心。”

而让他最为忧虑的，还并不是物业提出的要求。“估计没多久，居民的电话就要炸了。”黄文远苦笑着表示，在小区的业主群里，这个消息已不是秘密，他担心的是，会引起居民的恐慌情绪。

果然，好几个居民的询问电话接二连三打了过来。哪怕是隔着话筒，记者也能听出电话线那一头的不满情绪。似乎习惯了这种对话，黄文远的语音还是不急不慢，他总是先耐心地听对方说完，然后再做出解释，“阿姨，你放心，这位租客是有当地出具的证明……在他住的村子方圆两公里，都没有出现确诊病例……我们居委已经让他在家里隔离了，上面还贴了报警的磁贴，擅自出门，我这里都会收到消息……”

从头到尾，黄文远都没有藏着掖着，他甚至把一些细节都不厌其烦地来回述说。“不能隐瞒，也不能有一句谎话。干社区工作的，最怕的就是老百姓不信任你。你或许能骗他们一次，但之后口碑就会完全崩塌，到时候哪怕说的真话，也不会有人听了。”

整理名单，查出两个遗漏信息

9点30分左右，黄文远总算把居民安抚好了。

今天，是第二轮口罩预约发放凭证的最后一天，居委会里所有人都忙的不可开交，他们需要把几百位预定人员的信息打印出来，通知其中部分人员上门来领取预约凭证。

“因为系统的原因，可能有一些居民的电子二维码刷不出来。”黄文远解释道，“到时居民去了药店又买不了，就会造成不便。”

黄文远所在的阳明居委会，情况还要更复杂一些。这里，曾是当时街道最早试点网上预约的居委，可是当时的系统，与之后升级的公众号申领又并非相同，数据迁移的过程中，黄文远担心会出疏漏。

于是，一边的房间里，其他工作人员开始比对信息一个个通知，黄文远则盯着电脑开始比对。这是一个非常枯燥的工作，多张电子表格之间，每一个名字都需要反复确认，“好在我脑子里，居民信息比较全，相对容易点。”

结果，还真出现了意外。有两位应该获得凭证的居民，没有出现在名单之中。黄文远赶紧拿起笔来，把名字填写在打印单的空白处，叮嘱着下属，赶紧别忘记通知对方。

检查复工，物业又提出新问题

十点钟，黄文远和记者来到了阳明新城的商务中心。此前，按照物业排查，有企业表示，会在今天复工，他得上门进行人员的信息比对。

“有一家大门锁着，人也没来，是不是不上班了？”物业方一见面，就抛出个新问题。黄文远啥也没说，先噔噔噔跑了上去，仔细一看，还真是大门紧锁，他拨弄着锁头，“是从外面锁上的，也没进入的迹象，看来确实没来过。”

尽管如此，他还是叮嘱物业，“麻烦再给企业负责人打个电话，确认下到底什么时候上班，只要开工，一定要通知居委。”

刚想转身离开，黄文远被物业人员又拖住了，“小黄书记，你得给我个说法，现在外来人员是不是一律不能进小区？这个‘外来’到底怎么界定？”

原来，根据此前的规定，阳明新城的外卖、快递、房产中介等人员都不允许入内。可昨天发生了一件事，一位业主自己带着看房者进了小区，且和物业发生了争执。对此，管理方感到有些委屈，想要找居委会要个说法。

“特殊时期还没过去，还是要做好自我防护。”黄文远想了想，对物业说道，“尽量与居民做好解释工作，大家互相谅解吧，需要居委会做工作，我们愿意出面。”

见到年轻的居委书记如此“上路”，物业方的“叔叔阿姨”们也不好意思多纠缠下去。

“一句话能说得人笑，一句话也能说得人跳。”黄文远说，疫情防控期间，居民矛盾必不可少，“毕竟生活方式发生了改变，家里闷的时间长了，心里也不舒服，关键是互相理解，彼此忍让。”

抽查门岗，有投诉工作还得干

赶在午饭前，黄文远还要对下属三个小区的门岗进行例行抽查。尽管几位保安大叔都已彼此熟悉得不行，“小黄书记”批评起来还是不留情面。

“怎么不站在岗位上？”在阳明苑门口，黄文远的“脸色”就不大好看。门卫赶紧上来解释，遇到熟悉的居民，在过道里唠了两句，刚走开。“小黄书记，这就一条道，只要进来人，我都看得到。”

“那也不行啊，离岗就是缺守，万一出了什么事情呢？”黄文远不折不扣地坚持道。

门岗隶属于物业，可以说和居委无关。但从疫情防控开始，他总要求自己的团队，一天两至三次，不定期抽查，“社区工作么，就是做得细一些。”

然而，尽管如此，投诉电话仍然没少过。

“有投诉不测温的，有投诉不登记的，还有投诉消毒不到位的。”黄文远苦笑着说道，面对这些转来的工单，他都要花大量的时间去调查，去回复，最终调查的事实往往相差甚远。

一次，有居民投诉电梯厢房没有消毒。黄文远去调查，物业直喊冤，最后决定消毒“留痕”。结果，第二天这个居民投诉又来了，“这次成了电梯厢房消毒水没擦干净。”这个年轻人啼笑皆非。

居民为何要这么做？他不明白。但黄文远清楚的是，自己的工作不能因此而停滞，“要让所有人都满意，太难了。”

中午时分，拨给妻子的视频没接通

一个上午匆匆过去，中午时分，同事们回家吃饭了。黄文远拉着记者吃了顿简餐——外卖送来的汉堡炸鸡。

“我都快成这家店的VVIP了。”这个小伙子笑着说道。在居委值班的这些日子里，他大多数的午餐，都是这样解决的。

只有关上大门，独自一人坐在居委会内时，黄文远身上的那层“硬核”才会卸下。

即便是同事，也未必知道，黄文远的家里现在只有他一人了。当他走上防疫岗位的那一天开始，他就主动让妻子带着只有三个月的孩子回了娘家，而就在前两周，他又“禁止”父母来自己家。为此，他甚至装了一个远程可视门铃，随时随地可以获知有人上门的消息。

黄文远的桌子上，摆着“三件套”——医用手套、护目镜和测温仪。有时一天，他自己会偷偷地地测量十几次体温。

“我也怕啊，能不怕吗？”黄文远坦陈，作为一名基层的社区干部，自己每天上班，要接触各类人群，其中不乏重点地区来沪人员，尽管有一定的防护措施，但这个年轻人的心里，不会没有负担，“可总得有人去干，既然不能离开自己的岗位，那就只能自我隔离了。”

“最愧疚的，就是家人。”黄文远说。今天出门前，他意外发现母亲站在了楼道外，老人家说，其实也没多大事，就是想儿子了，“这么多天，一个人不是快餐，就是速冻食品，我妈她也心疼，但又怕来看我会生气，于是就站得远远望一眼。”

好几次夜晚，他开着车经过妻子的小区，来回反复，最终还是选择没有进入，隔着车窗玻璃遥望着那盏灯火，“只有每天的视频聊天，是最幸福的时刻。”

可是，这天中午的视频通话请求，妻子没有接。“可能睡觉了。”黄文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，没过几秒，他自己叹了口气，“也可能生气了。”

差不多有一刻钟，居委会内的电话没有响起。在这段时间内，记者惊讶发现，只要不讨论工作，这时的黄文远，会让人觉得就是城市中最寻常的一个“90后”年轻人；然而，一旦铃声响起，那声“你好，阳明”出口，他的表情和语气就会立马转换，重新成为那个居民最为熟悉的“小黄书记”。

日复一日，工作状态牌好久没更新了

整个下午，忙碌依然。

居家隔离的湖北来沪人员给黄文远打来了电话，要委托他上门取一份快递给同事；物业保安前来询问，消毒防疫的物质是否到位了；上级询问的各式报表需要填写；沿街商铺要走访；给独居老人发放的口罩要送上门……

“有时，一整天我恨不得把自己拆成两个人用。”尽管如此，黄文远还是告诉记者，今天已经算得上是“比较轻松”的一天，“至少没有出现什么麻烦事，能准时下班了。”

准时下班，对于这位居委会书记来说，的确是一个比较奢求的心愿。因为往往总会有些意外，留住他的脚步。

好在，今天的16时30分，没有电话响起。黄文远收拾完桌子，照例最后一个走出办公室锁门。一转身，墙上的“全岗通工作动态”恰巧落入了他的眼中。

这位居委会书记突然愣了一下，然后摇了摇头，伸出手去，把所有人的状态牌推向了“接待”那一栏，“这还是年前的，多久没更新了，我都忘了……”